雲渦剛將眼淚擦去,忽見月老臉色大變,忍不住回頭望去。只見蓐收站在門口處的陰影里,也不知道站了多久,看到了多少。
氣氛就此猛然壓抑。
她心頭猛跳,似鼓聲陣陣,不知所措地看著他。蓐收緩步從陰影中走出,清雅眉眼逐漸沐浴在一片日光中。只是,那眉眼中的情緒顯然不善,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。
雲渦定了定神,往他屈膝一禮:「見過蓐收殿下。」
「你們師兄妹倒是鶼鰈情深,在這清修聖地也擁抱得旁若無人。」他唇角一勾,嘲諷意味撲面而來。
「我和景宸兄妹緣分已盡,分離時難免有些不舍。」
「是嗎?」蓐收緩步走向上座,身後披風在玉階上拖曳出一道道形狀。月老和白雨道長忙起身,將蓐收坐在中間。
「不知殿下今日前來,所為何事?」白雨道長問。
蓐收慢悠悠地道:「也沒什麼,就是來找我的神奴。」他轉而看向月老,「司情仙君,我將雲渦收為神奴,你沒什麼異議吧?」
「雲渦能做殿下的神奴,是月老閣之幸。」月老的聲音擲地有聲。
雲渦有過一瞬間的恍惚。她沒想到師父能夠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番話。誰不知道戰神的神奴都是九死一生?那個疼愛她的師父,居然表示願意讓她去做神奴。
「如此甚好,做我的神奴沒什麼福氣,唯有一條——那就是會擁有強大的神力!」蓐收語氣得意,聲音在空曠的大殿內略有回聲。
雲渦怔忪,俯身跪下:「師父在上,徒弟有一事要稟。」
「說吧。」
「師父,徒弟身為罪仙,沒資格擔任仙媒。現在作為戰神宮的神奴,更是不宜再做月老閣的弟子……」雲渦小心地措辭。
月老頓時冷下臉來:「景宸退出師門,你也要退嗎?」
雲渦不言。
白雨道長慨嘆道:「雲渦,你和景宸這般任性胡來,究竟將你師父立於何種地步?」
「師父,我……」雲渦抬頭,聲音哽咽。她這般悲傷,蓐收卻是看笑話似的,好整以暇地看著她。
月老嘆道:「那好,雲渦,你說說,為什麼你覺得你是罪仙,就沒有資格做仙媒了呢?」
「師父曾說過,《仙情決》是頂重要的仙訣。弟子自認修行不如景宸,一直忐忑不安。如今才明白前世竟然犯下滔天罪孽,更是沒臉再待下去……」雲渦囁喏。
月老道:「此言差矣。雲渦,你是最合適習練《仙情決》的人,景宸反而不適合。」
雲渦愕然。
在她的印象里,景宸不僅道行高深,而且道心穩固。這樣的人,習練任何仙術都是最適合的。月老居然說,景宸不是最佳人選?
「我們月老一門和其他修仙門派不同,因為主管人間嫁娶之事,所以所修弟子不需要完全絕情絕欲。要懂情,才能真正明白《仙情決》的奧妙。景宸無情,而你多情,這就是我把《仙情決》交給你的原因。」月老道,「雲渦,你也許想不到,也許有一天,《仙情決》能夠撼動天下,改變仙魔對峙的格局!」
雲渦呆住。
她即將遠走高飛,所以才在臨行前退出師門,剛才這一番說辭不過是表面功夫。可是沒想到,月老卻說出了讓她十分意外的話。
「兩萬年前的仙魔大戰都沒能結束掉魔族,《仙情決》又怎能撼動天下,改變格局呢?」雲渦問。
白雨道長詫異道:「雲渦,你怎麼會這樣想?」
「我一直覺得,《仙情決》僅限於兒女情愛,不會有太大的威力。」雲渦怯生生地道。
「你是這樣覺得?也罷,是我瞞你瞞得太久了。」月老哼笑道,「只要是血肉之軀,都會被情字所擾!靈魔族為什麼能夠百戰不殆,就是因為他們能夠喚出凡人乃至仙族、神族心中的慾望,然後加以控制。之前桃花靈魔利用部分仙情決,煉製出了迷情決,輕易便可以蠱惑人心。雲渦,若是你能悟出仙情決的精髓,那說不定你能讓魔族改邪歸正!」
雲渦心中難受,跪地道:「謝師父器重,只是雲渦已經做了決定,要退出師門。」
再過幾日,她就要偷偷離開峨眉山,可能一輩子就只能待在不死地。與其到時候惹得月老門受累,還不如現在就撇清關係。
白雨道長不知她心中真正所思所想,哼了一聲,怒道:「雲渦,你怎麼如此不成器?」
「雲渦,不必再說,為師不會同意。」
雲渦還想再說,程徹從外面匆匆闖入,高聲喊道:「道長,大事不好了!有人闖流玉瀑!」
話音剛落,一道龍吟便震徹整個峨眉山。聽聲辯位,正是從流玉瀑那邊傳來的黑龍怒吼聲。
白雨道長霍然起身:「怎麼回事?」
程徹稟道:「有人強闖峨眉山,正在和黑龍惡鬥,估計是想請求黑龍吞掉自己的壽元!」
「又是那些拈輕怕重的凡人,隨他去!吞不吞那人的壽元,黑龍自有定奪。」
「這……」程徹為難道,「那人身份有些特殊,是文曲星轉世。」
白雨道長皺起眉頭:「胡鬧!」
天上星官轉世到凡間是常有的事,只因為要進高一層的仙階,總是要在凡間經歷天劫的。因為該歷多少天劫都已有定數,所以並不能讓黑龍隨隨便便吞掉壽元。
「倒是新鮮,還是第一次見有星官轉世,想免掉自己要歷的劫。」蓐收用修長的手指敲著上座椅靠,若有所思地道,「走,咱們去看看。」
經過雲渦身邊的時候,他不忘叮囑一句:「你也去。」
雲渦只得道:「是。」
他的披風的邊緣掃過她的手背,留下沁涼的觸感。雲渦閉上眼睛,收緊了十根手指。